陈涉世家

22 陈涉世家①

司马迁

阅读提示

　　陈胜、吴广率领区区数百人，“斩木为兵，揭竿为旗”，却能挑战兵多将广、武备精良的秦朝，揭开秦末农民大起义的序幕。秦朝不施仁义，专行苛政，最终为自己挖掘了坟墓。一句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吼出了无数被压迫者的心声。阅读课文，相信你能感受到陈胜、吴广的胆识与智慧。

　　陈胜者，阳城②人也，字涉。吴广者，阳夏③人也，字叔。陈涉少时，尝与人佣耕④，辍耕之垄上⑤，怅恨⑥久之，曰：“苟⑦富贵，无相忘。”佣者笑而应曰：“若⑧为佣耕，何富贵也?”陈涉太息⑨曰：“嗟乎!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⑩!”

　　二世元年⑪七月，发闾左適戍渔阳⑫,九百人屯⑬大泽乡⑭。陈胜、吴广皆次当行⑮。为屯长⑯。会⑰天大雨，道不通，度⑱已失期⑲。失期，法皆斩。

　　①选自《史记》(中华书局2014年版)。有删节。

　　②〔阳城〕在今河南登封东南。

　　③〔阳夏(jiǎ)〕今河南太康。

　　④〔尝与人佣耕〕曾经同别人一道受雇佣耕作。

　　⑤〔辍耕之垄上〕停止耕作走到田埂上。之，去、往。

　　⑥〔怅恨〕惆怅，极端不满。

　　⑦〔苟〕如果。

　　⑧〔若〕你。

　　⑨〔太息〕长叹。

　　⑩〔燕雀安知鸿鹄(hú) 之志哉〕燕雀怎么知道 鸿鹄的志向呢!燕雀，泛指小鸟，比喻庸人。鸿鹄，天鹅，比喻志向远大的人。

　　⑪〔二世元年〕公元前209年。秦始皇死后，他的小儿子胡亥继立为皇帝，称为二世。

　　⑫〔发闾(lǘ)左適(zhé)戍渔阳〕征发贫苦人民去驻守渔阳。闾，居民聚居处。古代 二十五家为一闾，贫者居住闾左，富者居住闾右，故以“闾左”来指代贫苦人民。適，同“谪”。渔阳，在今北京密云西南。

　　⑬〔屯〕停驻。

　　⑭〔大泽乡〕在今安徽宿州东南。

　　⑮〔皆次当行(hánɡ)〕都(被)编入谪戍的队伍。次，编次。当行，在征发之列。

　　⑯〔屯长〕戍守队伍的小头目。

　　⑰〔会〕适逢，恰巧遇到。

　　⑱〔度(duó)〕推测，估计。

　　⑲〔失期〕误期。

　　陈胜、吴广乃谋曰：“今亡①亦死，举大计②亦死;等③死，死国④可乎?”陈 胜曰：“天下苦秦⑤久矣。吾闻二世少子也，不当立，当立者乃公子扶苏⑥。扶苏以数⑦谏故，上使外将兵⑧。今或⑨闻无罪，二世杀之。百姓多闻其贤，未知其死也。项燕⑩为楚将，数有功，爱士卒，楚人怜⑪之。或以为死，或以为亡。今诚⑫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、项燕，为天下唱⑬，宜多应者⑭。”吴广以为然。乃行卜⑮。卜者知其指意⑯，曰：“足下⑰事皆成，有功。然足下卜之鬼乎⑱?”陈胜、吴广喜，念鬼⑲，曰：“此教我先威众⑳耳。”乃丹书帛曰“陈胜王”㉑，置人所罾鱼腹中㉒。卒买鱼烹食，得鱼腹中书，固以怪之矣㉓。又间㉔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㉕，夜篝火㉖，狐鸣㉗呼曰：“大楚兴，陈胜王。”卒皆夜惊恐。旦日，卒中往往语㉘，皆指目㉙陈胜。

　　吴广素爱人，士卒多为用者㉚。将尉㉛醉，广故数言欲亡，忿恚㉜尉，令辱之㉝，以激怒其众。尉果笞㉞广。尉剑挺㉟，广起，夺而杀尉。陈胜佐之，并㊱杀两尉。召令徒属㊲曰：“公等遇雨，皆已失期，失期当斩。藉第令毋

　　①〔亡〕逃跑。

　　②〔举大计〕发动大事，指起义。

　　③〔等〕同样。

　　④〔死国〕为国事而死。

　　⑤〔苦秦〕苦于秦(的统治)。

　　⑥〔扶苏〕秦始皇的长子。

　　⑦〔数(shuò)〕屡次。

　　⑧〔上使外将(jiànɡ)兵〕皇上派(他)在外面带兵。

　　⑨〔或〕有人。

　　⑩〔项燕〕楚国大将。秦灭楚时，他被秦军围困，自杀。

　　⑪〔怜〕哀怜，怜悯。

　　⑫〔诚〕如果。

　　⑬〔唱〕同“倡”，倡导、发起。

　　⑭〔宜多应者〕应当(有)很多响应的人。

　　⑮〔乃行卜〕就去占卜。用占卜来预测吉凶，是古人的一种迷信做法。

　　⑯〔指意〕意图。指，同“旨”。

　　⑰〔足下〕古代下称上或同辈相称的敬辞。

　　⑱〔卜之鬼乎〕把事情向鬼神卜问一下吧!

　　⑲〔念鬼〕考虑卜鬼的事。念，考虑、思索。

　　⑳〔威众〕震慑众人，使他们畏惧服从。

　　㉑〔乃丹书帛曰“陈胜王(wànɡ)”〕就用丹砂在丝帛上写“陈胜王”。丹，朱砂。书，写。王，称王。

　　㉒〔置人所罾(zēnɡ)鱼腹中〕放在别人所捕的鱼的肚子里。罾，渔网，这里用作动词，用网捕。

　　㉓〔固以怪之矣〕本来已经对这件事感到奇怪了。以，同“已”。

　　㉔〔间(jiàn)〕私下。

　　㉕〔之次所旁丛祠中〕往驻地旁边丛林里的神庙 中。次， 军队驻扎。丛祠，建在丛林中的神庙。

　　㉖〔篝(ɡōu)火〕用竹笼罩着火。这里的意思是用篝火装作“鬼火”。篝，笼。

　　㉗〔狐鸣〕模仿狐狸嗥叫的声音。

　　㉘〔往往语〕到处谈论。

　　㉙〔指目〕手指目视。意思是大家都对陈胜有所注意。

　　㉚〔多为(wéi)用者〕多是被(他)所用的。意思是，戍卒多愿听吴广的差遣。

　　㉛〔将尉〕押送戍卒的军官。

　　㉜〔忿恚(huì)〕恼怒。这里是“使……恼怒”的意思。

　　㉝〔令辱之〕使(将尉)责辱他。之，指吴广。

　　㉞〔笞(chī)〕用鞭、杖或竹板打。

　　㉟〔剑挺〕剑拔出鞘。

　　㊱〔并〕一齐。

　　㊲〔召令徒属〕召集并号令所属的人。

　　斩① ,而戍死者固十六七②。且壮士不死即已，死即举大名③ 耳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④!”徒属皆曰：“敬受命⑤。”乃诈称公子扶苏、项燕，从民欲⑥ 也。袒 右⑦ ,称大楚。为坛而盟⑧ ,祭以尉首⑨。陈胜自立为将军，吴广为都尉⑩。攻大泽乡，收而攻蕲⑪。蕲下⑫,乃令符离⑬人葛婴将兵徇⑭蕲以东。攻铚、酂、苦、柘、谯⑮皆下之。行收兵⑯。比⑰至陈⑱ ,车六七百乘，骑千余，卒数万人。攻陈，陈守令皆不在⑲ ,独守丞⑳与战谯门㉑中。弗胜，守丞死，乃入据陈。数日，号令召三老㉒、豪杰㉓与皆来会计事㉔。三老、豪杰皆曰：“将军身被坚执锐㉕,伐无道，诛暴秦，复立楚国之社稷㉖ ,功宜为王。”陈涉乃立为 王，号为张楚㉗。当此时，诸郡县苦秦吏者，皆刑其长吏㉘，杀之以应陈涉。

　　①〔藉(jiè)第令毋斩〕即使能免于斩刑。藉、第、令，都是“即使、假若”的意思。

　　②〔十六七〕十分之六七。

　　③〔举大名〕成就尊崇的名号。

　　④〔王侯将相宁(nìng)有种乎〕王侯将相难道有天生的贵种吗?宁，难道。

　　⑤〔受命〕听从(你的)号令。

　　⑥〔欲〕愿望。

　　⑦〔袒右〕露出右臂(作为起义的标志)。

　　⑧〔为(wéi)坛而盟〕筑台并(在台上) 起誓。盟，发誓、起誓。

　　⑨〔祭以尉首〕用两尉的头作祭品。

　　⑩〔都尉〕略低于将军的武官。

　　⑪〔收而攻蕲(qí)〕招收大泽乡的军队，攻打蕲县。蕲，在今安徽宿州南。

　　⑫〔下〕攻下，攻克。

　　⑬〔符离〕今属安徽宿州。

　　⑭〔徇(xùn)〕招抚。

　　⑮〔铚(zhì)、酂(cuó)、苦(hù)、柘(zhè)、谯(qiáo)〕均为秦时地名。铚，在今安徽宿州西南。酂，在今河南永城西。苦，在今河南鹿邑东。柘，在今河南柘城西北。谯，今安徽亳州。

　　⑯〔行收兵〕行军中沿途招收士兵。

　　⑰〔比〕等到。

　　⑱〔陈〕今河南淮阳。

　　⑲〔守令皆不在〕郡守、县令都不在。秦时，陈县属于砀(dàng)郡，是郡府、县府的所在地，所以有守有令。

　　⑳〔守丞〕辅助郡守、县令的主要官吏。

　　㉑〔谯门〕建有瞭望楼的城门。

　　㉒〔三老〕掌管教化的乡官。

　　㉓〔豪杰〕这里指当地有势力有地位的人。

　　㉔〔与皆来会计事〕一起来集会议事。

　　㉕〔身被(pī)坚执锐〕自己穿着铠甲，拿着 武器，意思是亲自作战。被，同“披”。坚，指铠甲。执，紧握着。锐，指武器。

　　㉖〔社稷(jì)〕国家。社，土地神。稷，谷神。封建君主祭社稷，祈求丰年，后来就把社稷作为国家的代称。

　　㉗〔号为张楚〕对外宣称要张大楚国，即复兴楚国之意。号，宣称。一说定国号为“张楚”。

　　㉘〔刑其长吏〕惩处当地郡县长官。刑，惩处。

　　思考探究

　　一、熟读课文，把握主要内容。仿照示例，用四字短语概括文中所写事件的发展过程。

　　二、读史要细，只有关注历史叙事的内在逻辑和精彩细节，才能品出历史的“滋味”。细读课文，思考下列问题。也可以再找一些你觉得有意思的问题，与同学交流。

　　1. 起义的成功发动与陈胜、吴广的性格有怎样的关系?

　　2.陈胜、吴广发动起义的策略有什么高明之处?

　　三、解释下列加点词的含义。

　　1.陈胜、吴广皆次当行

　　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

　　2.等死，死国可乎

　　公等遇雨，皆已失期

　　3. 扶苏以数谏故，上使外将兵

　　车六七百乘，骑千余，卒数万人

　　4. 乃丹书帛曰“陈胜王”

　　卒买鱼烹食，得鱼腹中书

　　四、司马迁在《太史公自序》中说“桀、纣失其道而汤、武作，周失其道而《春秋》作，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”，并将陈胜列入主要记述王